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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時候,你越想躲避什麼,到頭來,卻會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。
 

希澈才剛回到置屋,立刻就被眼前的光景給震攝住。

不知何時回來的若草正站在他的房間裡,一身被澄黃燈光照耀著的大紅色和服閃著刺眼的光,她正指揮著二個陌生的男人搬動著希澈的東西,他認出那些是客人贈予的禮物,雖然姐姐是可以拿取弟妹的部份物資作報酬,但若草此時的行逕已經超過了分寸,擺明了是強奪。

「妳在幹什麼?」希澈高聲怒罵著,喉嚨又是一緊,他皺眉。

二個男人停下了手邊的動作,轉向若草。

若草只是一個挑眉:「這是對姐姐該有的態度?」

「我只看到有人在偷我的東西。」希澈大步向前,站在若草前方的他已經足足高上若草一個頭的高度。

若草瞇起眼睛,望著憤怒的希澈,似乎在估算著什麼,而身旁的男人更是擺出了戒備的姿勢,希澈自然也不是會被怒氣沖昏頭的傻子,因此一時也不敢對若草作出什麼動作。

「你該知道花街的規矩,做姐姐的拿點報酬也不為過。」若草淺笑著,但希澈也冷冷的反擊。

「就我所知的規矩,並沒有人會這般失禮,而且什麼事也沒做就擅自偷拿走這麼多的報酬,妳以為我不知道每次妳都擅自從客人那裡先私自收了多少錢嗎?」

若草皺眉,似乎沒料到希澈會知道她在檯面下做的交易,但,她在花街能待這麼久也不是白待著的。

「那你想怎樣?阻止我?就憑你一個人嗎?」若草逼近希澈的臉,那濃妝下的笑令希澈感到噁心又醜陋不已。一面,若草又擺了擺手,二名男子又恢復了搬運的舉動。

「住手!」希澈才要阻止,若草一個巴掌已經揮到了臉上。


那力道很大,吃痛的希澈腳步一個不穩跟著摔倒在地,但還是撫著臉死瞪著冷笑的若草。

「你以為你是靠誰才能爬到這位置?」若草優雅的蹲下身,望著希澈的雙眼裡是滿滿冰冷的笑,還有貪婪。

又吐了口氣,裝出一臉憂慮。

「從你的聲音聽起來,似乎也快不行了吧,每天都喝那種毒草也不是辦法,幸好你還有這張臉……不如我當個仲介,讓你去賣身吧?」

希澈瞪大眼,手不自覺的撫上頸子。

「呵呵,怎麼了?難道你以為那些藥草真的是治喉嚨的嗎?最近你是不是覺得聲音都拉不開?喉嚨會緊縮刺痛?」

「妳!」希澈撐起身,眼尖的看到若草身後的男人正捧著一只黑盒子走過。


希澈立刻認出那是韓庚送給他的,也沒多想,他咬牙硬是撲向那男人,強奪回那只盒子,男人沒料到希澈這突然的舉動,一個勁的被撞倒在地。

但,若草馬上一腳踩踏上希澈的身,像是在踐踏雜草似的,希澈雖痛,但卻將懷裡的盒子抱的更緊。

「瞧你這麼寶貝的,讓我看看吧?」若草笑著,眼神一挑,身邊的另一個男人立刻和被希澈撞倒的男人左右架開希澈。

「不要碰它!」希澈奮力掙扎著,無奈卻敵不過身邊二個人的力氣。

若草打開盒子,先是皺眉,再看到韓庚寫下的紙條,若草笑了,是嘲弄式的高亢笑聲,令希澈感到刺耳不已。

「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,這麼條玻璃手鍊也讓你這麼拼命?所以我說男人就是沒眼光,對個廢物也這麼寶貝。」指尖挑起那流動著七彩波光的手鍊,嘴角揚起的角度令希澈感到一絲心寒。

「這種垃圾丟了算了。」語畢,真的將手移向一旁敞開的紙窗。


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,希澈甩脫了身邊的人,像隻發狂的獸般的撲向若草,嚇的若草大步後腿,差點往後栽了跟頭,而希澈也跟著搶下了那條手鍊,若草隨即反擊式的又打了希澈幾掌,像是潑婦般的拉扯著希澈的頭髮,一面向身旁嚇呆的二個男人呼喝。

「還發呆幹什麼!不幫忙?」

二個人這才回過神似的跑上前拉開希澈,任由若草發洩式的踢打著希澈,希澈低著頭,死命的攥著手鍊,似乎它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似的。

 

這時,一雙強而有力的手介入了,是昌珉,身後跟著面容凝重的俊秀與明顯生氣著的在中,似乎是爭執的聲音將他們引了過來,若草不知道究竟被他們知道了多少,但還是強裝作一臉若無其事,好似這只是件小小的家務事罷了。

「若草,我得請妳離開柳月置屋。」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似的,俊秀說了出來,聞言,若草和希澈都征住了。

這已經是極為禮貌性的說法了,在中蠻佩服這時的俊秀,感覺看上去已經十分有置屋主人的架勢。

果然,若草臉上原本還試圖偽裝的表情立刻轉為毫無掩飾的惡毒冷笑。

「你憑什麼趕我走?別忘了你也是我的弟弟!」撐著腰,但若草心裡已經有些心虛,因為俊秀的眼神十分認真,已經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鬼了。

俊秀淡淡的將視線轉向希澈那略為紅腫的左頰與凌亂的衣物,還有手腳上的些許擦傷,又闔上雙眼,嘆了口氣。


「不再是了,我和希澈將與妳脫離關係,而且,我金俊秀,現在就以柳月置屋老闆的身份辭退妳,妳離開吧……我相信以妳的人脈是不怕找不到置屋落腳的。」尾語在若草的耳裡聽起來竟有些諷刺,但俊秀的神情絲毫沒有動搖。

震驚,憤怒,羞辱,許多情感在若草臉上糾結著,長長的火紅色指甲刺進了緊握的掌心內,但她終究是高傲的,不願意認輸的。

「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!到時候你後悔也來不及了!」臉湊近俊秀,若草惡狠狠的說著,而俊秀也面無懼色的望著她。

閃著怒火的眼神掃過一旁的在中,希澈,昌珉,最後她大手一揮,推開了俊秀離開房間,二個男人也急急的跟上,但也不忘記帶走搜括到的東西。


此時的房間一片凌亂,坐在牆邊的希澈低著頭一言不發,只是緊握著鍊子的手顫抖著。

俊秀皺著眉,搖搖頭,雖然若草走的很乾脆,但她最後留下的話語極可能不是虛張聲勢,天知道那個女人之後會如何報復置屋,重病的姆媽知道了之後又會做何感想……但那一切都極不上眼前的情況。

隔著紙門的他與在中都聽見了若草與希澈的對話,包括與客人私下交易,甚至是用毒草欺騙陷害了希澈的事,雖然他不是醫生,但從希澈最近的聲音狀況來看,如果若草不是在說謊,那希澈的聲音真的就毀掉了,這對好強的希澈無不又是一個打擊,也攸關他往後在花街的存亡。


「希澈……」在中擔憂的蹲坐到希澈身邊,雖然想安慰,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,希澈的個性他不是不知道,如今變成這種狀況,安慰還可能變成在刺激他。

「不用擔心,我們會幫助你的。」俊秀也走到希澈前方,雖然他之前不怎麼喜歡希澈,但此時卻覺得希澈的處境實在令人同情。

「是啊,至於聲音的事我們再去找韓醫生看一看,說不定……」在中手才搭上希澈的肩,希澈卻重重震了一下,不知是因為在中的手還是話語。


希澈抬起頭來,那雙大眼裡泛著淚光,裡頭是滿滿的恨與不甘,又似乎是在懊悔著。

「你們……」才一開口,聲線卻極為嘶啞,希澈愣住,連在中與俊秀都嚇到了。

瞬間,一種灼熱的感覺竄上了他的喉頭,好似有人用燙熱的烙鐵戳穿了他的喉嚨似的,希澈抓住自己的頸子,想再開口卻發現聲音竟出不來。


「希澈?你怎麼了?」在中驚慌的按上希澈的肩,看著希澈的雙眼裡滿是驚懼,不祥的感覺爬昇而上。

「快,我們快去找醫生看看!」俊秀立刻做出結論,隨即轉身向昌珉喊著:「昌珉,快!快備車!」

但希澈卻推開了在中,快步的,發狂似的逃離了房間,不顧在中的呼喊與昌珉的阻擋,連鞋子也沒穿的就離開了置屋。

 


夜晚的大街上,二旁的置屋高掛著閃爍的黃紅色燈籠的景色一閃而過,希澈跑著,淚水不停的掉落,深褐的長髮散亂的飛舞著,他想叫,卻發不出聲音,像聲帶給人剪斷了似的,喉嚨裡的不適感持續著。

他不能接受,為什麼?

他到底做錯了什麼,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?

 

最後,希澈跌坐在一個陌生的巷弄裡,雙腳上沾染著他最厭惡的泥濘髒土,凌亂的長髮與垂到肩旁的和服,若是有路人經過,恐怕會將他當作瘋子也不一定。

為什麼是我?希澈無聲的哭著。

他只是……不想要再過著那般貧乏困苦的生活罷了。

是啊,一開始真的只是這樣子。

 

貧困的農家,卻又生了一堆子女,這對慘淡的生活無疑是雪上加霜,因此就算是家中么子的希澈,自有記憶以來也沒過過什麼好的日子,一向是有一餐沒一餐的,他只能繼承哥哥姐姐們的舊衣服,就算是難得的年節,也極少有機會吃到一頓白米飯。

而希澈的家也不是唯一一戶過的如此清苦的,幾乎整個農村的住家都是如此,原本他以為人生就是如此過了--直到看到某些人家的生活開始轉變。

然後知道離開農村可以得到更好的未來,小小的他便下定決心,無論如何也不要在這樣子的農村渡過餘生,所以他才拼死命也要來到花街,即使是條不歸路,怎樣也要在花街裡討生活。

也許花街真的是個染缸,更像深不見底的淤泥,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心態起了轉變,不只是得到,而是要得到更多……等到發現時,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了,即使能爬出來,也不再是乾淨的。


這是懲罰自己的不知足嗎?

希澈苦笑,直到發現自己的手裡仍攥著那條琉璃手鍊,若草的嘲笑聲似乎還在耳邊響起。

自己又為了什麼要死命的留下這個手鍊呢?

……是因為韓庚嗎?希澈想否定這個想法,卻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否定。

 

 

「啊呦呦……我就說這個人怎麼這麼眼熟吶,這不是那朵什麼金花的嗎?」有些分岔的高音訕笑著,不懷好意的笑。

希澈抬起頭,是個有些面熟的藝伎,身邊的二個同伴則是完全的陌生,但臉上那嘲笑的表情是相同的。

忽然的,他認出了,是曾經給若草搶走客人的那個雲香,當時雲香那擠成一團的表情他倒記得。


「我說,堂堂一朵高貴的金花怎麼會跑到這種又小又髒的地方來?啊呀,難道是給趕出來了?」雲香故作訝異貌,但語氣卻絲毫沒有同情之意。

自己目前的處境確實是不堪的,雲香的嘲笑他倒也無法反駁什麼,因此希澈只是冷冷的看著雲香。

「別鬧了,雲香姐,誰都知道柳月置屋現在只要專心供著那個金在中啊,像這樣一個脾氣壞唱歌又難聽的誰還要留啊?」另一個長馬臉的藝伎搭著雲香的肩笑彎了腰。

希澈皺眉,手不自覺的緊握著。

似乎是察覺了希澈的舉動,另一邊圓臉的藝伎湊向雲香的耳邊不曉得說了什麼,只見雲香眉一挑,手一抬就抽下了頭上的髮釵,那是個鑲著串飾的金色髮釵,尖端的部份反射出一抹光。

「當初搶了我客人時的驕傲樣怎麼不見了呢?我本來想親自把那層笑臉扯下來的呢……嗯,不過這樣也省了我很多功夫。」指尖在髮釵尖端處打轉,雲香的笑臉矇上了一層陰影。

希澈本能的想起身逃走,長馬臉的藝伎已經跑上前按住了希澈,那力氣出乎希澈意料的大,而雲香已經在這時走到了希澈面前,手裡緊握著的金釵尖端轉到了希澈面前。

「如果這張漂亮的臉蛋沒了,不知道你還會變成怎樣的表情,一定很令人期待。」雲香刻意笑的甜膩,看在希澈眼裡卻十分扭曲。

才張開口,希澈才想起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了,金釵也在此時重重劃下。

 

 

嘶啞的尖叫在暗巷裡響起,暗紅的血從希澈臉上流出,滴落著將白色的衣襟染成了腥紅,銳器劃過的刺痛感不斷刺激著他的臉,那金釵原本是描準了他的眼睛的,他頭一扭硬是逃過,但左眼後方卻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至臉頰接近下巴處。

「啊,哈哈哈,真漂亮吶,金花都變成紅花了。」雲香笑著,手裡的金釵沾染著希澈的血,似乎令她很興奮。

「雲香姐,不如給這傢伙的右臉也添一道,這樣才不失公平嘛。」圓臉的藝伎笑著出主意,聽的希澈驚懼不已。

當雲香再度舉起手裡的金釵時,卻換成壓著希澈的長馬臉發出了尖叫聲,雲香不解的停下動作,一只利刃已經由後湊上她的頸子。

左臉給血沾染的希澈只能瞇起右眼想看發生了什麼事,卻看到令他意外的人影正挾持著雲香。

 

「放開他,不然我就先殺這女人,然後再殺了妳們。」韓庚的聲音極冷,那是希澈從來沒聽過的語氣。

長馬臉早就嚇的縮起了手,圓臉的也不知所措的顫抖著,剛才囂張的氣燄早已被韓庚的舉動澆熄。

「你是誰?」雲香顫抖著,也不敢輕舉妄動。

韓庚沒有回答,只是重重的往雲香後頸敲了一記,只見雲香眼睛一翻白就倒了下去,另外二個藝伎趕緊奔上前去扶了就逃走。

 

「……」希澈躺倒在地,張開口想說話,卻吞進了一大口臉上流下的血,又腥又黏稠的感覺讓他不斷咳著,傷口與喉嚨上交錯著的灼熱感似乎更加擴大了,他感覺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不清了。

「沒事了,都沒事了。」

失去意識後的一片黑暗中,只有韓庚的這句話是如此清晰。

希澈的眼角又滑下了淚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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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解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