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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靜的小房間內,延息香的灰白煙霧在天花板上飄散著,這是韓庚特別配製的,據說能讓失去意識的人獲得短暫清明。

俊秀坐在姆媽的身邊,他並不了解姆媽為何突然透過沈媽召喚自己,但在隔著紙門窺伺了昌珉和御露的互動後,他的確認為此時離開和室讓兩人獨處是最好的作法。


這些日子來總是昏睡,即使清醒也是一臉茫然的姆媽,此時竟難得的坐起了身子,雙手輕輕的摸索著陪伴她多年的長煙管,視線隨著煙管的紋理緩緩移動著,像是在思考什麼,又更像是什麼都沒想似的放空著。

一如往常,俊秀無法從姆媽的臉龐裡知道她的任何情緒,那張曾經豔麗而攝人,一顰一笑都能引起旁人注目的面容,如今只有滿滿的漠然,好似已經忘記如何展現出笑,或者根本沒有能夠讓她打從心裡微笑的事物了吧,即使面對身為她孩子的俊秀亦是。

從俊秀有記憶以來,母親的表情幾乎沒有變過,除了那一次難得的哭泣,他再也沒見過任何能勾起母親情緒波動的場面。

因此那一天母親見到有天時驚懼的表情才會讓他那麼訝異,他從未在母親的臉上見到那充滿害怕、驚訝,與滿滿的恨意,各種情緒交雜的複雜表情。

 

又想起有天,俊秀的心又往下沉了些,那個以往活潑無憂的自己彷彿已經成了一段久遠的回憶,隨著與有天的斷了聯繫而消失了。

他們明白彼此的背景,卻也相同的想擺脫卻又不可能擺脫它,因此相處時二人總是極有默契的不去提起,所以在彼此面前總是能坦率而無憂無慮的。

有天現在如何了?過的好麼?那張總是帶著輕挑笑意的臉現在還能對自己釋出相同的笑容嗎?


再將視線移回現實裡的房間,打從姆媽病倒後,總是受煙霧遼繞的小房間顯得乾淨許多,這才顯示出姆媽所在的房間有多麼簡陋,除了一單床舖外幾乎是沒有多餘的擺設了。

狹小的,只能容納自己一人的房間,就像母親的心一樣,成了拘束自己的監牢,也許對她來說,柳月置屋就是將伴她走完這一生的牢籠。

想到這,俊秀不由得有些鼻酸。

 

「俊秀……」有些低沉的,受煙毒侵蝕而略啞的嗓音,讓俊秀回過神來。

「是,我在這裡。」俊秀趕緊端坐身子。

姆媽將視線抬起,牢牢的釘在俊秀的臉上。

她看著自己深愛了半生的這張臉龐,她愛的二個男人都有相同的臉,俊柳與俊秀,但兩人的眼瞳散發的是截然不同的光輝。

俊柳的有些灰暗,但見到自己時總會轉為光,卻是躲在烏雲後偶爾才會示人的月光,雖然清明,卻不免被陰暗所包圍,俊秀卻是那樣無瑕,像清晨乾淨的晨空和引人注目的太陽,而自己卻成了讓太陽暗淡的那片烏雲了。

她想到了朴有讓臨走前的那番話,他在點醒自己,無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什麼。

 

「你,愛那個朴有天嗎?」

沒料到姆媽會突然拋出這問題,俊秀驚訝的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,但雙眼對上了姆媽,卻發現姆媽正冷靜的望著自己,等待著自己的答案。

他知道,自己的答案將會影響到未來,所以,他深深的吸了口氣。

 

「……是。」沒有多餘的解釋,他只回答第一個浮上心裡的念頭,他決定順從心的直覺。

姆媽看著俊秀,她看著那雙眼睛,彷彿看到多年前因為俊柳而燃燒的自己,當時的自己也有相同的一雙眼睛。

「那麼,置屋呢?」

「我仍然會繼承置屋,我愛有天,但我不會拋棄這個家,更不會拋棄媽媽。」俊秀字字句句說的緩慢而清晰。

姆媽笑了,一抹淡淡的,卻十分滿意的笑容,這是俊秀第一次看到母親的笑容。

 

正要開口,姆媽卻頓住了,俊秀也頓住了。

一股燥熱,沉悶的氣氛正在小房間的周遭漫延而開,緊接著向兩人襲來的是濃重的煤油味。

先遭火燄吞噬的是年代久遠的紙門,一轉眼成了熊熊大火擴張的最佳燃料,置屋在瞬間被染上了耀眼的赤紅色。

 

俊秀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帶著姆媽逃離這裡,但才剛將姆媽攙扶起身,房間唯一的出入口已經成為一道火牆,還不停朝二人的房向襲進。

姆媽急急的喘著氣,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她從未預料過的景象,緊抓著俊秀的手顫抖著。

俊秀四處張望,眼下卻連個可以逃生的出口都沒有,直到二人被火舌一路逼退到最角落的小窗邊,俊秀一手緊抱著姆媽,另一手用力的推開窗戶。

外頭是雨夜,卻完全無法影響到屋內越顯張狂的火勢,屋外下方是受到火勢影響而前來圍觀的花街群眾。

人群吵雜喧鬧著,最前方是正在率眾救火的昌珉,而在昌珉身後的御露抬起頭發現了俊秀與姆媽的存在。

 

「快逃!」俊秀似乎看見御露這麼說,但眼前已無退路了,他和母親又能逃到哪裡?

看著懷中狂咳顫抖的姆媽,俊秀下了一個決定,將身子一舉攀上了不算高的窗子。

「媽媽,輪到我來保護妳了。」

 

姆媽只聽見這一句話,抬頭轉向俊秀時只看到那張臉龐對自己釋出了熟悉的,無瑕的笑。

然後自己的腰忽的一緊,被俊秀緊緊抱了個滿懷後,她聽見風的聲音。

二人墜落時,周圍的景色全都緩慢了下來,像要就此停止一般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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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解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6) 人氣()